就在剛剛過去的3月份，商業航天領域發生了很多大事。3月12日，海南商業航天發射場一號工位成功首發，標志著我國首個商業發射場具備了雙工位發射能力。緊接著，在3月14日至15日的短短13小時內，美國SpaceX公司執行3次發射任務，將4名宇航員、23顆星鏈衛星和74顆其他衛星送入太空，再創發射紀錄。這幾件事只是全球商業航天領域眾多成就的“縮影”，背后反映出我們正在迎來新的歷史機遇和藍海市場。

我國商業航天發展已進入成長期

近年來，全球航天業進入加速變革期，我國商業航天政策體系更加完善，產業鏈加速形成，市場活力持續激發。為了研判“十五五”時期發展趨勢，首先需要準確把握我國商業航天所處階段和趨勢特征。基于課題《產業鏈生態：機理、模式與路徑》中提到的四階段演化周期判斷，我國商業航天產業鏈生態已進入成長期。

2015-2020年起步期：政策破冰與市場萌芽

這一時期，商業航天企業和機構零散布局，產業鏈成員缺失較多，對外部力量需求較大，相關規劃政策仍處于設計階段或實施初期，企業在生態中的地位也不穩定。 

這個時期包括兩個階段，一是緩慢起步階段（2015—2018年），2015年國家出臺了《國家民用空間基礎設施中長期發展規劃（2015—2025年）》，這一年也被業內稱為商業航天“元年”，藍箭航天、星際榮耀等一批民營航天企業相繼成立。二是技術觸發階段（2019—2020年），星際榮耀實現我國民營火箭企業歷史上首次入軌發射，星河動力首枚小型固體火箭“谷神星一號”成功首飛；《關于促進商業運載火箭規范有序發展的通知》正式出臺。 

2020年至今成長期：產業擴張與集群發展

這一時期，商業航天產業鏈生態主體和結構逐步豐富，“鏈主”企業開始涌現，配套企業數量逐步增加，集群發展趨勢明顯，政策體系不斷健全，但供應鏈結構還不夠穩定高效，面臨同質化競爭、盈利困境等。馬太效應明顯，優勢資源不斷向頭部企業集中，部分資金與技術實力較弱、經營不善的企業逐步被淘汰或被兼并。

這個時期包括兩個階段，2020—2022年是成長初期階段，2020年衛星互聯網被納入國家“新基建”；2021年中國星網成立，《關于促進微小衛星有序發展和加強安全管理的通知》印發；2022年力箭一號、捷龍三號等火箭成功首飛。2023至今進入快速成長階段，標志性事件包括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，2024年、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都點名“商業航天”，全產業鏈實現快速發展，星箭場用企業陸續挺過“從0到1”的過程，以高水平安全保障高質量發展逐步成為共識。 

 2023年以來，安全、開放、可持續的產業生態不斷優化。國家、地方、行業層面出臺一系列政策，行業安全監管、衛星網絡協調管理、商業航天測控等領域政策密集印發，引導行業規范有序發展；北京、湖北、上海、廣東、海南、陜西等省份政策文件積極跟進。目前，已有17個省市先后出臺40余項相關政策規劃，從技術創新、星座組網、生態建設、場景開拓等方面發力，因地制宜探索差異化發展模式，培育壯大商業航天產業集群。 

成熟期：有望在“十五五”末或“十六五”時期到來

這一時期，商業航天產業鏈生態將實現動態平衡和良性健康發展，技術流、資金鏈、人才流以及物質流等暢通交互，企業主體間經過充分的競爭與合作，分別達到了各自適宜的生態位，產業鏈具有了一定的韌性和抗沖擊能力。

美國商業航天正加速進入成熟期，呈現四大特征：一是法規制度和政策標準體系保障有力有效；二是各環節協同發展，要素順暢流動；三是商業模式實現閉環，盈利能力顯著增強；四是在全球航天格局中占據領先地位。

轉型期：預計2070年左右到來

這一時期，商業航天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將達到極限，發展動力不足，產業鏈生態面臨整體轉型升級壓力，同時內外部競爭加大，如果能夠及時調整方向，則進入“轉型期”；如果維持現狀不做改變，則進入“衰退期”。按照康波周期理論，大概發生在50~60年后。

需統籌好五對重要關系

 “十五五”時期將是我國商業航天從成長期邁向成熟期的關鍵階段，發展窗口期、矛盾凸顯期、改革關鍵期“三期疊加”，面臨大國博弈突圍、內部供需失衡的雙重壓力，戰略機遇與風險挑戰并存，我們首先需要統籌好五對重要關系。

第一對關系是民用航天與商業航天的關系。從軍事航天到民用航天再到商業航天，國家航天事業組成部分越來越豐富，同時也要看到每個過渡階段都會經歷陣痛、躍遷和蛻變。商業航天作為兼具制造業與服務業雙重屬性的新興產業，決定了其高質量發展對新型工業化的需求最為直接、最為迫切、最為廣泛。當前，商業航天正經歷從“航天工程”向“航天工業”的歷史性轉變，這種轉變本質上是新型工業化范式在航天領域的具象化體現?！笆逦濉睍r期，只有制造端的規模化智能化與服務端的平臺化網絡化雙向共振，才能推動商業航天產業快速順暢從成長期走向成熟期。

第二對關系是高水平安全和高質量發展的關系。質量和安全是航天的生命線，更是底線。商業航天首先是“航天”，其次才是“商業”，唯有將航天的安全要求融入技術創新、管理變革和市場拓展的全過程，實現安全與發展的深度耦合，才能真正釋放商業航天的商業價值與戰略潛能。這既是對技術實力的考驗，更是對行業生態治理能力的挑戰?！笆逦濉睍r期，“安全底線思維”不能丟，但是保障安全的思維方式、行為方式、工作方法可以創新優化，在繼承中發展、在守正中創新。

 第三對關系是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關系。把握商業航天產業安全健康發展的要求，政府要有所為、有所不為，應重點解決好政策法規制度和質量安全標準等缺位和滯后問題，規范市場主體粗放發展傾向，引導資源合理流動和高效配置，同時要尊重和發揮市場機制作用，構建更加公平、更加健康、更有活力的市場環境，培育競合有序、開放融合、安全高效的產業鏈生態，形成既“放得活”又“管得住”的發展秩序。

第四對關系是服務國家戰略與實現商業盈利的關系。商業航天作為新興產業，承擔著維護國家安全、推動科技進步、促進經濟發展等重要任務，服務國家戰略需求是其重要使命。實現商業盈利則是商業航天可持續發展的重要保障，只有通過商業化市場化運作，才能吸引更多優質資源和力量投入到商業航天發展中來，形成良性繁榮發展態勢。

第五對關系是“國家隊”和“民間隊”的關系。兩者應是分工協作、優勢互補、合作共贏的關系，要避免形成商業航天概念爭論、國民對立的局面?！笆逦濉睍r期，要統籌好各方面資源和力量，盡快把拳頭（包括“國家隊”“民間隊”等）捏到一起，充分發揮新型舉國體制優勢和制造業門類全、產業鏈完整配套優勢，提升商業航天產業化、市場化、國際化發展水平，否則無論民營還是國營，都很難有機會實現健康可持續發展。

“十五五”我國商業航天的發展思路和路徑

發展思路：“1245561” 

圍繞“十五五”時期商業航天產業發展，我們提出了“1245561”發展思路?！?”是指服務強國建設：支撐服務航天強國、制造強國建設，助力“由大到強”的轉變；“2”是指補齊工業和市場兩大基因；“4”是指堅持安全為本、繼承創新，政府引導、市場主導，一體推進、開放合作，能商則商、經濟高效4個原則；第一個“5”是指突出理念、政策、技術、服務和商業模式5方面創新；第二個“5”是指提升衛星研制、火箭運載、商業發射、商業測控和數據應用五大產業能力；“6”是抓好加強產業創新、夯實產業基礎、拓展市場應用、優化產業布局、推動國際合作、強化行業管理6項主要任務；最終實現一個總目標：加強航天領域建設和管理統籌，加快形成促進商業航天高質量發展的強大合力，推動商業航天產業深深根植于國家工業基礎和科技基礎、融入國民經濟體系，全鏈條實現提質降本增效，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的商業航天發展之路。

發展路徑：產業筑基、創新鑄魂、數字賦能、綠色轉型、 品質革命

發展商業航天是推進新型工業化、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方向。踐行新型工業化發展路徑、完善商業航天產業鏈生態是“十五五”時期消除內外部壓力、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根本出路。建議要準確把握商業航天發展階段和趨勢特征，以安全健康發展為主基調，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，以全鏈條提質降本增效為導向，以產業筑基、創新鑄魂、數字賦能、綠色轉型、品質革命為路徑，推動商業航天又好又快發展。 

在產業筑基方面。一是要謀劃實施商業航天產業鏈高質量發展行動，全鏈條推進技術攻關和成果應用，以“鏈主”企業為牽引串珠成鏈，構建供應鏈生態圈，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。二是要優化區域布局。依托先進制造業集群發展專項行動，引導航天制造業在國內有序轉移，打造商業航天優勢特色產業集群。借鑒國際有益經驗，鼓勵優質要素資源向商業航天發射場集聚、梯次圈層布局，以場帶產、產城融合提升發射效率。三是要健全商業航天企業梯度培育體系。培育生態主導型企業、壯大關鍵環節和細分領域中小企業隊伍、組建行業聯盟等，鼓勵“國家隊”和“民間隊”探索新型合作機制，實現多元主體、大中小企業融通發展。 

在創新鑄魂方面。一是要完善商業航天標準體系。遵循國家標準兜底線、行業標準守中線、團體標準拉高線原則，分類分級、系統設計商業航天全產業鏈標準體系框架，形成中長期標準化研制路線圖。二是要加快關鍵核心技術補短鍛長。支持星地激光通信、相控陣天線、先進星載處理載荷等關鍵技術研發， 大力推進液氧甲烷發動機、低成本箭體制造、火箭測發以及可重復使用等前沿引領技術的創新實踐。同時，聚焦手機直連終端這一顛覆性技術創新，致力于突破傳統通信限制，實現手機與衛星的直接互聯。三是要推動創新鏈產業鏈深度融合。布局建設制造業創新中心以及概念驗證、中試驗證平臺，促進試車臺等試驗設施開放共享，加速航天科技成果轉化應用。

在數字賦能方面。一是要推動研發生產數字化轉型。推動“人工智能+航天制造”，促進星箭產品協同設計、自動化檢測、智能化制造，增強高可靠、低成本、批量化制造能力。二是要釋放航天數據要素價值。挖掘拓展應用場景，支持航天技術、衛星數據與人工智能、大數據、物聯網等新興技術深度融合，賦能各行各業。 

在綠色轉型方面。一是要推動火箭推進劑綠色低碳發展，如液氧/甲烷推進劑。二是要建立航天綠色制造標準體系，推廣綠色設計、環保材料和制造工藝等，支持星箭企業建設綠色工廠、零碳工廠。三是要鼓勵發射場探索回收復用綠色發展模式，推動綠色制造、綠色實驗、綠色發射、回收再利用一體化。

在品質革命方面。一是要健全商業航天全生命周期質量管理體系，建立與國際標準接軌的質量標準規范，搭建質量追溯系統平臺，保障商業航天產品質量可靠性。二是要健全產品檢測認證體系。探索建立工業級元器件替代標準和認證體系，搭建公共檢測服務平臺，促進貨架化選用、規?；鎿Q。三是要論證實施“品牌強鏈”工程，構建以“中國航天”為母品牌、星箭用企業品牌為支撐的品牌矩陣。

展望：“星箭場測用”全產業鏈協同發展

“十五五”時期，在消費提質升級和“萬星”星座組網建設需求牽引下，在資本加持和政策引導下，技術創新有望加快突破，市場規?？焖贁U張，產業鏈協同效率和自我造血能力持續提升。

分環節看，衛星制造加速向模塊化設計、自動化測試、批量化總裝演進，制造產能將迎來規模釋放。

火箭發射向可重復、低成本、大運力躍升，可重復使用火箭和液氧甲烷發動機等型號迭代收斂，從驗證階段逐步邁向工程應用和規模發展。商業發射場逐步實現高頻次密集發射、商業化運營管理，“以場帶產”實現產業集聚和集群化發展。 

測運控發展更加規范化、智能化、集約化，天基、地基測控資源融合運用能力穩步提升，新技術新體制、地面站即服務模式等不斷涌現； 

衛星應用場景從G端、B端向C端逐步滲透，衛星通信有望成為智能手機、電動汽車等智能終端標配，通導遙一體化、天地融合、國際化拓展更有成效。

“航天+”“+航天”等新業態萌芽發展，太空旅游、商業探月5年內有望實現政策突破，邁向試驗驗證或商業運營初期；太空制造、太空能源、太空采礦等在5~10年內有望進入概念驗證、原型演示階段。 

面向未來，商業航天的戰略意義遠超產業本身。它不僅是科技創新的前沿陣地，也是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推手，更是增強國家綜合實力的關鍵支撐。（作者：楊柯巍  楊少鮮）